价格与经济形势“同步” 拉菲暴涨暴跌乱象

2010年11月，广州某高端会所酒窖内的1982年拉菲红酒标价75000元。 图/CFP

　　近年来，中国消费者对拉菲这一目前世界上最出名的红酒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热。现在，拉菲在中国，其热度和价格正在一同消退。

　　王先生在北京北五环一家进口葡萄酒商贸公司任销

相关公司股票走势

• 外高桥
• 五粮液

售经理。他说，今年以来各个级别的拉菲价格较去年同期均较去年同期有30%以上幅度的下跌。

　　“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在我们公司拉菲销售得还很火，房地产公司、金融公司来买的很多，但今年明显不行了，我们做这个都在赔钱。这也是和整个经济形势有关，送礼的人少了，销量也就下去了。”王先生说。据他介绍，拉菲的下跌还和炒作的资金撤离有关。见形势不好，很多以前炒作、囤积拉菲的人都抛售了。

　　不只是拉菲，国内外高档红酒市场也是“跌声一片”。截至5月28日，伦敦国际葡萄酒交易所的高级葡萄酒50指数较去年同期下滑逾25%。上海红酒行情系统显示，外高桥保税区五大名庄指数也已跌去三成。

　　价格与经济形势“同步”

　　对于拉菲的价格变化，从业者及观察人士认为，拉菲的价格与中国的经济形势息息相关，形势好，价格涨，形势不好，价格跌。

　　一位深圳酒商提供的内部批发价格显示，以2007年份正牌拉菲为例，2008年金融危机时只有3300元/支，2010年3月升到7500元/支，5月到达高峰期的8100元/支，2011年12月降到了6600元/支，之后一直在跌，近日降到6000元/支。

　　以上仅是批发价格，而各地终端零售价格还要高得多。如在酒仙网，6月9日记者查到的2007年份正牌拉菲为11800元。

　　去年中秋节后，国内拉菲价格暴跌。去年下半年，一箱1982年份的拉菲(拉菲酒最经典年份)，在苏富比拍卖行的拍卖价已从最高70多万降至30多万元。

　　根据伦敦国际葡萄酒交易所的数据，2011年下半年以来，拉菲价格不断下跌，成为波尔多五大名庄(一级酒庄)中表现最差的一家。

　　是什么因素导致拉菲的价格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国内资深葡萄酒专家方军认为，除了全球经济下滑的因素，拉菲的暴跌也与价格“拉得过高”有关，“2009年时拉菲的期酒价格炒得太高了。”

　　方军表示，拉菲的价格被称为中国价格，是中国人炒高的。在法国波尔多，葡萄酒的价格虽然也有涨有跌，但是涨跌都不会像中国这么离谱，它一直保持着按照正常游戏规则来走的方式，而在中国却没有所谓的规则可言，资本对拉菲的炒作使得这几年拉菲价格过山车式的涨跌。

　　酒类营销专家铁犁也抱有同样的观点。他表示，拉菲的价格走势和国内的经济形势关联很大，在2003年以前，拉菲在国人心目中还没有什么概念，而随着经济快速增长，拉菲的消费从2006年开始上升，2009年后，拉菲价格快速上升，去年8月份以后，拉菲开始进入一个调整期，价格降了下来。

　　“每一次经济危机、经济调整，必然会带来很多产业的调整，调整首当其冲的就是高端产品，因为高端产品价格弹性比较大，今年以来，国内高端酒价格下跌的幅度在30%以上，不仅仅是拉菲，高端酒价格均有下调。”铁犁说。

　　温州卡聂高公司兼上海卡聂高公司董事长陈柏龙是国内著名葡萄酒商人。他告诉记者，很多房地产开发商喜欢拿拉菲请客，而拉菲的资源有限，价格自然涨起来了，在房地产业遭遇调控后，用拉菲请客的少了，需求大减。

　　对于拉菲价格下跌的说法，拉菲罗斯柴尔德系列酒在华独家代理商圣皮尔精品酒业（简称ASC）相关负责人对本报表示，从该公司销售的近两年中国市场拉菲各级别酒价格和销量均稳定，并没有出现媒体所报道的价格大跌、销量下滑厉害的情况。“对于价格和销量下滑的这种说法，我们也注意到了，很多时候都是人云亦云。关于拉菲酒，我们公司的销售很稳定。”该负责人称。

　　他认为，拉菲酒是分年份的，好年份的酒价格一直坚挺，相对较差的年份如2011年，价格就会走下坡路。

　　“高仿拉菲”

　　假酒泛滥，也是拉菲等高档红酒价格下跌的一个原因。生产高仿拉菲瓶子、瓶盖，这几年在我国已成规模。

　　浙江省工商局今年春节后发布的消息引发了行业的震动。该局的调查显示，年产24万瓶的拉菲，分到中国市场约5万瓶，可是中国一年却能消耗200万瓶。

　　多出来的“拉菲”究竟从哪里来的？

　　在今年2月，浙江省工商局查处了义乌市程盛副食品商行经销裸装葡萄酒一案。程盛商行老板分别从河北昌黎、山东烟台购入了大量裸瓶葡萄酒，又在香港注册了“法国拉菲葡萄酒(香港)有限公司、法国皇家卡斯特庄园有限公司”等两家销售公司，然后再将自行印刷的这两家空壳公司的标签贴在裸瓶上，使国产酒摇身变成了名牌酒。

　　陈柏龙对记者表示，价格暴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假拉菲太多。

　　在去年上半年，他曾碰到上门推销拉菲的业务员。他要求开瓶试酒，后者一口答应，一下露了马脚：真拉菲经销商绝不接受开瓶试酒。业务员随后透露，所售“拉菲”产自国内。后来这个业务员又说，这个酒是高仿拉菲，现在市场上销售的拉菲，很多都是该公司生产的，售价200至400元不等。该公司拥有意大利的设备，并且有专业的技术，他们知道拉菲酒瓶的防伪点在哪里，其生产的酒卖到香港也很多。

　　陈柏龙说，因为“高仿拉菲”太多了，很多人喝假酒反而觉得是真的。

　　他介绍，温州“老高们”(放高利贷者俗称)在当地拉菲价格起落中扮演了关键角色。部分“老高”以前经常通过喝拉菲、开豪车展现底气与实力，好让人将钱存他那儿。现在很多人不大喝了。

　　陈柏龙估计，前两年红火时，整个温州地区，约有20亿元资金炒作名庄酒。不过，这个数字只是一家之言，很难证实。

　　在百度输入“回收拉菲酒瓶”，搜索到相关结果超过66万个。有消息称，一个拉菲空瓶子能卖到2000元到3000元。

　　陈柏龙表示，生产高仿拉菲瓶子、瓶盖，这几年在我国已经形成了专业化的规模。

　　此外，陈柏龙强调，大拉菲和小拉菲在国内没有真正的代理商。拉菲一直采用期酒配额制，要买也是找中间商，到中间商那买。在全球都是按照这种配额的形式来卖。这种模式已经存在一两百年了。因此，大小拉菲把自己的酒全部分散在世界各地卖，如果谁说有一个集装箱的大拉菲，那肯定是假的。

　　“拉菲为了防止风险，在世界各地做得很分散，不可能卖给一个人。在中国如果谁说代理大拉菲，那是不可能的。”陈柏龙表示。

　　血本无归的输家

　　面对近几年拉菲价格过山车式地波动，小经销商经受不起这样折腾，如果囤了一些货，那就更加“凄惨”。

　　据方军介绍，因为拉菲及名庄酒价格暴跌，一些法国葡萄酒中间商已破产。

　　而中国的葡萄酒商人，受到的打击则更大。

　　前两年行情好时，一款名庄酒内部批发价格飙到1800元一支，到今年年初时已跌到800元一支。深圳一位酒商觉得价格太低无法接受没有卖。而现在，即使是800元的价格也无人肯接盘。更甚的是，这位酒商是拿着借款去炒货的，目前光利息就已经扛不住了。这种境地，与前两年“只要有货就可以加高价往外卖”的情形天差地别。

　　对于这一现象，方军和铁犁均表示，这种案例中国有很多。

　　“这种事儿玩的就是心跳。”方军表示，现在期酒已经变成了金融工具，脱离了酒本身的含义，如果没有专业的金融知识、出手渠道等，涉足这一行并非易事。

　　伴随着拉菲等高端进口葡萄酒价格的大幅下跌，今年以来，中国人对期酒的热情少了很多。

　　在以往每年4月份法国波尔多集中发布期酒年份酒时，很多中国人打着“飞的”过去。而今年大家的热情骤减，去的中国人数量大减，往年的疯狂景象没有再现。

　　前些年中国人对于名庄酒的疯狂有一个笑话可以很好的体现：在法国的酒庄，有人问酒庄员工老板去哪了？员工回答，老板在中国。又来到法国另外一个酒庄，问老板在哪里？员工说，老板在去中国的路上。

　　法国酒庄的老板，不是在中国，就是在去中国的路上。中国俨然已经成了法国酒庄最大的市场。

　　对于这一点，陈柏龙有着切身体会，他介绍说：“有两个波尔多的酒庄老板是邻居，提前没打招呼，纷纷去了机场，更为巧合的是两人同时出现在我的公司里，他们都来邀请我去他们的酒庄看酒。”

　　有一则黑色幽默这样说，统计一下国际航班上乘客的身份，就能或多或少地反映出该时期的消费或投资热点。在世纪之交时，一趟从美国到上海的航班上，可能有1/3的人是某某网站的CEO，而近年来一趟从巴黎飞往中国的航班上，则至少有10个人戴着葡萄酒庄主或葡萄酒商人的头衔。

　　拉菲之乱谁之过？

　　大拉菲、小拉菲、拉菲传奇、拉菲传说……在一个不懂红酒的人看来，拉菲在中国的品牌众多。而拉菲假酒过多的原因也部分源于此，而浙江省工商局关于“中国年消费200万瓶拉菲，其中只有5万瓶是真的”这一说法也得到了业内的多方佐证。

　　从业者 乱象源于拉菲本身

　　对于拉菲的中国乱象，有业内人士这样分析：拉菲受人质疑，这与其疯狂的全球品牌拓展密不可分。

　　为了提高知名度，打开市场，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采取“贴牌”策略，这就导致智利、阿根廷和葡萄牙等国都有拉菲酒，智利的华诗歌也贴着拉菲的标签，为拉菲所认可，其市价才100多元，被行内人称为“穷人拉菲”。这些酒与其正牌副牌根本不在同一档次。而繁杂的分支让外行人一头雾水。

　　陈柏龙说，在外国提到拉菲，只有大拉菲和小拉菲，而在中国市场，提到拉菲，有形形色色的拉菲系列酒，这是中国做拉菲酒的人故意把它搞乱了。“某些公司在利益的驱使下，将拉菲酒分成了多个等级，如罗斯柴尔德家族旗下的其他酒也被冠上了拉菲的名字，而在国外这些便宜的酒有自己的名字，不能叫做拉菲。”陈柏龙认为，造成拉菲市场混乱的罪魁祸首是罗斯柴尔德家族。在该家族控股了拉菲后，故意混淆概念，把旗下便宜的产自其他酒庄的酒也打拉菲的擦边球在卖。

　　“其实，罗斯柴尔德自己就在傍名牌。”陈柏龙指出。

　　对于这种观点，铁犁也表示认同。他表示，在国外只有大拉菲和小拉菲，确实没有中国市场存在的这么多说法，拉菲传奇、拉菲传说等系列酒，还有所谓的第三级别、第四级别，这些都是中国人给它赋予的概念。

　　方军介绍，拉菲集团旗下的酒拿出来可能得有50款，这就和五粮液的情况类似，五粮液可能只有一个，但是五粮液旗下还有那么多子品牌，子子孙孙有很多，葡萄酒也是这样。而真正代表它奢华品质的就是大拉菲和小拉菲。其实拉菲也有卖几十块钱的，但在国外这不叫拉菲，比如拉菲集团在智利收购的酒庄产的酒，我们叫它智利的拉菲，其实在国外只能说这是拉菲收购的酒厂，他来监制监管。这是他本身多元化的阵营。

　　代理商 争议酒与拉菲一脉相承

　　对此，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出口贸易总监Michel Negrier在5月25日来华接受采访时表示，大、小拉菲每年产量各自约有20万-30万瓶，而拉菲销售采取期酒制度，所以很难预估每年有多少拉菲进入中国市场，但仅凭中国年销量是拉菲产量十倍这样的数字就断定产品是假货并不科学，因为很多藏家也会把拉菲转手销往中国。

　　拉菲罗斯柴尔德系列酒在华独家代理商，圣皮尔精品酒业相关负责人并不认同陈柏龙、铁犁等人的观点，“大拉菲、小拉菲这是全球公开市场在卖。而拉菲传奇系列、传说系列，这是在公开市场之外的分开体系的产品，也是在全球市场卖，这部分酒在中国是ASC独家代理的。”

　　但这些酒能够叫做拉菲吗？

　　对于记者这一问题，上述负责人表示，这些酒是和拉菲一脉相承的产品，但不属于大拉菲和小拉菲，这部分酒是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旗下独立的另外一个体系的产品。“这些是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发售的其他酒品，如收购、参股或管理庄园产品和罗斯柴尔德集团的家族系列，这些也是在全球其他国家都有发售的，我们并没有叫他们拉菲，他们只是生产拉菲的罗斯柴尔德集团旗下所产的其他酒。”该负责人称。

　　此外，该负责人表示：“目前国内关于这些情况比较复杂，有很多时候大家给这部分酒起了不同的名字，整个市场确实就这么叫起来了。关于这部分酒，我们集团有他们准确的名称叫法。酒瓶的标签有‘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荣誉出品’这类介绍。”

　　观察

　　拉菲在华为何遭狂热追捧?

　　目前拉菲在全球拥有42个管理庄园，从这些酒庄里出来的酒价格参差不齐，从数万元到200元不等，但在中国市场上却无一例外地受到了追捧。

　　记者注意到，中国消费者对拉菲的追捧直接影响了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的战略制定，拉菲集团今年已经开始雄心勃勃地启动包括在山东蓬莱建立酒庄的中国战略。而为了应对不断增长的消费需求，拉菲罗斯柴尔德集团近年来不断推出子品牌。

　　中国人为什么如此狂热地追捧拉菲？这是富隆国际酒业公司总裁沈宇辉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他曾经这样总结：“如果你宴请10个人，上拉菲人人都会知道是顶级好酒，上拉图只有五六个人知道，上玛歌只有两三个人知道……”

　　不过，如果是仅仅为了面子，拉菲其实并不是面子最大的选择，哪怕是中国人顶礼膜拜的1982年拉菲。在美国《葡萄酒观察家(Wine Spectator)》杂志选出的“20 世纪12瓶梦幻之酒”排行榜上，并没有拉菲。

　　在1855年波尔多分级系统，拉菲也只是五大一级酒庄之一，并非五大一级酒庄之首。

　　但如同老高们用拉菲展现底气和实力一样，饭局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加热了拉菲在华的热度。

　　据圣娜酒窖在今年4月底发布在博客上的《拉菲的真实身份》一文中介绍，去年曾有一位房地产商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可以搞到一箱1982年的拉菲，说是要请领导吃饭。由于鲍翅参肚等食材与赤霞珠为主体的拉菲红酒不搭配，致口味变差，其建议该房地产商选择几种白葡萄酒或香槟，总花费可能用不了一瓶拉菲的价钱。但该房地产商犹豫不决：“价钱倒是无所谓，问题是给领导喝合适吗？”

　　英国著名酒评家、葡萄酒大师杰西丝·罗宾逊在2008年发表的《拉菲的传奇》一文指出：“我肯定比一般的中国人更喜欢拉菲的味道，它非常干，几近严峻，醇厚，优雅，而这种风格让葡萄酒新手接受起来定会特别艰难，与中国的大多数食物搭配更是一场‘酷刑’无论是各个省份的甜、酸以及辛辣的食物，还是高级饭店餐厅里奢侈的堆满松露和鹅肝酱的食物。”

　　铁犁认为，西方等发达国家对于拉菲这样的高端消费品态度更理性一些，中国市场在高端酒的消费上，更多的是炫富心态。

　　名词解释

　　法国波尔多：法国波尔多是全世界最著名的葡萄酒产地、是法国最大的AOC葡萄酒产区。在波尔多纵横十万公顷的葡萄园上，遍布大小酒庄8000多个，出产的葡萄酒各具风格，纵是一街之隔，风味亦截然不同。葡萄酒是波尔多得以闻名的世界王牌。

　　五大名庄：法国葡萄酒传统的五大名庄来源于1855年的葡萄酒分级制度。1855年，法国国王拿破仑三世想借当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向全世界推广波尔多地区的葡萄酒，于是他请波尔多葡萄酒商会对波尔多的酒庄进行分级，商会将这个任务委托给一个葡萄酒批发商官方组织Syndicat of Courtiers。该组织于1885年将58个酒庄分为5级，以标定葡萄酒的质量和价格，其中最好的一级酒庄有5个，分别为拉菲（Laflte-Rothschild）、拉图（Latour）、玛歌（Margaux）和奥比昂（Haut-Brion）、木桐（Mouton Rothschild）。

　　新京报记者 李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