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市场化混业经营试验 银行理财是非功过争议

　　是银行创新，还是庞氏骗局？

　　作为银行“创新业务”问世的银行理财，自2005年步上高速增长的快车道，近两年更是呈现出爆发式增长的态势。中国社科院发布2013年金融蓝皮书中预测，到2012年底，银行理财产品总规模将不低于20万亿。亦有市场人士估计，仅余额都有望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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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伴随发行数量和资金规模的急剧膨胀，风险事件也接踵而至。一些机构将问题归咎于“违规销售”等道德风险和操作风险，但事实上，频发的违规事件已经暴露了银行管理的弱化，及理财业务风控能力的欠缺。

　　于是，对银行理财的定性、利弊，尤其是风险的争议甚嚣尘上。

　　一方面，在股市低迷、楼市限购、通胀加剧负利率的背景下，银行理财反映了存款的利率市场化趋势，为广大低风险偏好的投资者提供了相对安全的投资品种，催长了居民投资理财意识。同时，银行理财还是银行应对货币紧缩政策吸收存款、维持客户、发展中间业务的必然选择。

　　另一方面，理财业务又被指涉嫌高息揽存、逃避表内监管等。最大的诟病是，表外的银行理财业务可能异化为银行的“第二信贷部”或“影子银行”，甚至会促发金融市场的系统性风险。

　　目前银行理财产品的运作大都采用“资金池-资产池”模式。某股份制商业银行金融市场部人士告诉记者，采用这种模式的银行理财产品在余额和规模上占比达到9成。资产池模式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却又饱受争议资金投向、管理运营等信息不透明，暗藏流动性风险。

　　不仅如此，银行理财、券商资管以及信托业近年来的飞速扩张，激发了国内外公众对于中国“影子银行”体系的高度关注，银行理财无疑被牵扯在了一起。特别是，中国银行董事长肖钢关于“资金池”运作的银行理财产品存在期限错配风险，本质上是“庞氏骗局”的评断，在市场卷起舆论的轩然大波。

　　尽管监管当局随后将银行理财从定性上明确与“影子银行”划清界限，但显然监管的态度已变得高度警惕，未来或有更多政策用来督促银行加强理财产品风险的监控。

　　2012年，银行理财产品发行数量和余额同比增速下降，收益率也自年初的历史高位逐渐回落。2012年的末尾，正是银行理财从火爆到冷静，继而迈向下一个发展阶段的关键节点。

　　乐观的是，利率市场化的大幕刚刚开启，银行理财产品的需求仍然旺盛，这将支撑银行理财产品黄金发展期的延续；不利的是，在目前大资管变局下，银行理财市场面临着券商、基金等其他机构的蚕食，面临着各财富管理行业的竞争与融合。

　　银行理财也亟待一个顶层设计，使其向更高水平、更健康的业态发展壮大。

　　利率市场化替代品

　　银行理财的发展路径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2002、2003年到2005年，银行理财主要做衍生产品，如挂钩港股指数、美元LIBOR，跟国外的理财比较接近；第二个阶段从2005年到2008年，主要投资一些信用类工具，如票据、贷款等，这一期间还做了很多新股申购类的产品；第三个阶段从2008年至今，2008年之后资产池模式成为主流。

　　虽然诞生于2002年，但银行理财真正的大发展始自2005年。

　　9月，中国银监会连续发文，银行理财的发展由此进入快速成长期。当年我国银行理财产品的发行规模为2000亿元，2006年为4000亿元，2007年达到8190亿元，2008年历史性地达到了3.7万亿元。截至今年9月末，银行理财产品余额达6.73万亿元，较2011年末增长47%。

　　从今年初至12月初，各类商业银行

　　共发行银行理财产品28814款，相比2011年全年发行24169款，增幅达20%。但这一增速相比去年已有所放缓，2011年可以说是我国银行理财的鼎盛期，产品发行数量接近2010年的两倍。

　　这与银行在从紧的货币政策及日均贷存比考核压力下，存款极度稀缺不无关系。而银行理财产品近几年的火爆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利率市场化进程的预演。

　　“银行理财是利率市场化先导的一个试验。”上述金融市场部人士称，“受管制的利率低于市场需求回报率，银行理财把居民的投资需求与市场需求回报率结合起来，通过理财产品使自己的收益反映市场真实的投资收益。”

　　银行理财产品到期与预期收益率之所以能完全吻合，也不是因为投资行为本身，实质在于银行通过理财产品这一形式，将法定的存贷款利率“市场化”。

　　光大银行零售业务部总经理张旭阳称，理财产品是利率市场化的重要推手，银行理财是在金融工具不完善的情况下，银行通过自己创设资产工具来完成利率市场化的本土方案。

　　如此一来，银行理财的长续发展将面临极大障碍：利率市场化后，银行可以为存款自主定价，就不必再依赖于理财业务，于是长远来看，银行理财市场可能会萎缩。

　　摩山投资董事长严骏伟直言，当前这种状态的银行理财会慢慢萎缩。一方面，随着未来资产证券化的兴起，银行可以通过资产证券化来解决融资性需求，而不再通过融资类理财。“资产证券化未来两三年会成为一种很重要的金融生态，必然替代银行的融资类理财业务。”

　　另一方面，银行的投资类理财业务，随着券商、基金、信托等其他金融机构资产管理转型的加快，面临的竞争加剧。“蛋糕可能会被其他的金融机构分割一部分，从这点来说，投资类银行理财的量也会萎缩”，严续称。

　　利率市场化正式开闸前，理财规模还会以每年30%左右的速度增长，但是利率市场化实施后，理财业务就会一部分被正常的存款分流走，上述股份行人士称，“但理财市场并不会消亡，因为其他方面还是会增长，如资产证券化、一些衍生产品、结构化产品等。”

　　“出表”监管重拳

　　某种意义上说，银行理财与信托的发展是同步的。“资产池”模式大行其道之前，2007、2008年银行理财规模的快速膨胀几乎完全取决于银信合作模式的确立。

　　从紧的信贷政策极大刺激了银行表内资产转出的冲动，而信托由于投资领域广泛、经营灵活，迅速成为银行理财包装资产、转移出表的主要通道。2008-2009年，银信合作迅速占据理财市场的半壁江山。

　　北京国际信托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晓龙日前在一个内部论坛上说，“这几年信托管理规模的扩张，远远离不开银行，依赖于银行整个财富管理的能量。”截至2012年3季末，信托业总资产规模达到6.32万亿。

　　以信贷投资为代表的融资类银信合作理财产品大受追捧，高的时候占到银信合作发行规模的七八成。理财产品募集的资金经信托公司重新投资于该银行的存量信贷资产，表内基础资产风险并没有移出，仍由银行来承担。随着规模的积累，银行理财的风险逐渐引起外界质疑及监管的高度关注。

　　2009年12月，银监会发文，规定银信合作理财产品不得投资于发行银行自身的信贷资产或票据资产；紧接着又禁止资产的非真实转移。两次发文后，信贷转让类理财产品风光不再，2010年一季度仅占理财产品总发行量的6%左右。

　　2010年信贷规模管控空前严格，但银信合作理财产品大行其道。2010年上半年，银信合作产品超过2.4万亿，约占当年全年信贷投放总量的30%，其中，六成以上是融资类。

　　2010年7月，银监会口头叫停银信合作，8月初下发72号文，融资类银信合作从此受到限制。2011年1月，银监会再度下发通知，细化72号文关于银信合作转表的规定。银信合作规模得到有效控制，2010年末下降到1.66万亿元。

　　银信合作辉煌过后，2012年以来，基金、证券、租赁等等开始成为银行理财的新通道。

　　2012年3季度，券商受托管理资金本金总额从年中的4802亿，几近翻倍增至近9296亿。而公开数据统计的集合资产管理计划总资产净值目前在1800亿左右，可见定向资产管理计划贡献了券商资管规模的绝大部分，并且多为挂钩银行理财的通道类业务。

　　随着各种金融创新政策的推陈出新，银行理财在与其加强融合的同时也必然面临这些新型财富管理机构的竞争。银行既有理财市场，包括客户，正在被信托、券商、基金、保险等金融机构推出的理财业务分食。

　　资产池模式是与非

　　银信合作经历清理整顿后，银行理财逐步从投资单一金融产品转向投资组合类产品，资金池对应资产池模式广为采用，目前“资产池”模式的理财产品规模占比已超过90%。

　　“资产池”模式有助于银行发挥集约化运作的便利性和经济性优势，建立主动的资产管理能力。但资产池模式也存在明显缺陷：单款理财产品缺乏对应的资产组合，无法实现独立的成本收益核算，不能满足监管当局所要求的公开、公正信息披露和科学风险测评的要求。

　　肖钢日前发表的署名文章令市场对银行理财流动性风险的担忧达到顶点。他认为，目前银行发行的基于“资金池”运作的理财产品，由于期限错配，要用“发新偿旧”来满足到期兑付，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个“庞氏骗局”。

　　所谓“资金池-资产池”模式，实际上是一个大杂烩，是以债券、票据、存款、货币市场工具、信托融资计划等多元化投资的集合性资产包作为统一资金运用，通过滚动发售不同期限的产品，持续性的募集资金，通过动态管理模式保持资金来源和运用平衡，并从中获取收益的模式。

　　其特点是“滚动发售、集合运作、期限错配、分离定价”，在肖钢的质疑中，由于期限错配而发新偿旧是造成风险的关键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形成较大的规模优势后，通过灵活的流动性管理沉淀较大比例的资金进行期限错配，利用向上的收益率曲线，有效提高投资者收益，正是这种模式获利的原理。

　　肖钢的“庞氏骗局”论在业界掀起广泛争议，支持者、异议者皆众。

　　农行首席经济学家向松祚认为，我国的银行理财产品，大多数期限不足一年，有些仅为数周甚至数天。一些短期融资被投入长期项目，一旦面临资金周转的问题，简单方法就是通过新发行的理财产品来偿还到期产品。然而，一旦资金链断裂，这种击鼓传花游戏就没法继续下去。如此运作的“资金池”理财产品，本质上确实有点类似“庞氏骗局”。

　　而反对者认为，“庞氏骗局”的本质在于资产真实收益率无法覆盖利息支出，而近年来境内发行的理财产品除了少数与股票等挂钩的高风险理财产品出现过零收益或负收益，其他理财产品基本都能实现预期收益，因此，断言银行理财属“庞氏骗局”言过其实。

　　前述金融市场部人士亦称，“旁氏骗局”最基本的特征是借新偿旧，没有真实的投资收入，而银行理财产品有真实的投资收益，资产池内有真实资产，因而不能仅凭期限错配的运作模式就判断它为“庞氏骗局”。

　　“资产池方式是合理的，每年银行理财通过资产池方式为投资者创造几百亿的利润，并且目前各家银行自发的理财产品都是安全兑付的，未出现真正的违约事件，”他指出，“银行理财的风险主要是代销信托计划，而不是自己发行的产品。”

　　但一部分银行理财产品资金池里面的水并不十分清澈。

　　比如有的资金池通过信托平台投向了难以获得银行贷款的房地产企业，有的理财产品还染指地方政府融资平台，更有甚者，部分银行理财产品的高收益，源于购买同业更高收益率的产品，或以更高收益拆借给了同业。

　　“资金池-资产池模式并不是洪水猛兽，任何的资产管理组合实质上都是资金池，都存在期限错配，资金池是通过投资组合的分散，高流动资产的不同摆布来满足投资者的不同需求的。”张旭阳称。

　　他认为，银行理财产品真正的矛盾不在于资金池模式，而在于产品是否按照预期收益率发行的。“不管是资金池还是非资金池模式，都存在开放频率和产品投资端的估值公允价格不一致的情况，造成不同投资者承担的风险和收益不对等，以及发行人和投资人的风险和收益不对等，这与是否资金池管理模式是没有关系的。”

　　理财业务分离+类基金模式

　　步入2012年，在严格的监管、两次降息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银行理财市场开始回归理性与冷静，规模增速大幅回落，同时收益率持续下行。

　　平均预期收益率已从1月的5.15%下跌至11月的4%左右。2012年下半年，多数银行发行的理财产品预期年收益率都在4%左右，尤其是中短期理财产品收益仅维持在3%左右。

　　由于商业银行资产管理的投资范围狭窄，在未来的大资管变局中或许将是遭受冲击最大的机构。特别是当利率市场化、资产证券化进程加快，银行理财将向何处？严骏伟认为，“银行理财不会消失，只是会被其他的业态替代掉。”

　　严指出，代客业务与自营业务分离，这是必然的趋势。“银行理财或者资产管理业务肯定要从银行中剥离出来，或者有一个防火墙。从机构设置上，理财从金融市场部或者零售部分离出来，成立专门的资产管理部，朝着这个方向去迈进。”

　　国际银行业采用的模式是，资产管理公司是银行的全资子公司，这种形式可以避免占用、透支银行信用。

　　国内已有一些银行正往这个方向努力。如工商银行早在2009年就将代客理财业务从金融市场部分离出来，成立了专门的资产管理部门；兴业银行今年上半年也完成了这种变革。据记者了解，近日民生银行已经讨论通过把理财业务从金融市场部剥离出来；此外还有交通银行也在效仿，不日将宣布成立资产管理部。

　　另一种趋势是，随着利率市场化、“资产池”问题的演进以及政策的变化，银行的资产管理要将投资业务和融资业务实现分离。

　　严骏伟称，投资业务主要是投资股票市场、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外汇市场、大宗商品市场、衍生产品市场等；融资性业务则应该一一对应，“可以成立融资性业务的资产池，但必须一一对应。投资类业务也会按照投资标的不同来建立资产池。”

　　在客户流失压力之下，银行正在改变目前单一理财业务的经营模式，实现向资产管理业务的转型。按净值分配收益的理财产品成为国内主流商业银行一致认同的理财市场发展方向。

　　未来信息披露肯定更透明，向净值管理的准基金化的方向去发展，也是一个大趋势，严骏伟续称。

　　前述股份行金融市场部人士认为，“往净值型方向发展，过去是资产池，现在是同样的资产，但是按照市场进行估值，市场风险和信用风险都在估值里面体现了，风险的特征就能看到，银行和投资者之间也信息对称了。”他所在的银行从2012年开始启动了净值型产品，“这种类基金的净值型产品是现在的资产池模式的一个替代，相信未来的银行理财市场会看到这个变化，资产池模式的比重会下降，未来两三年可能会下降到6成。”

　　张旭阳指出，若用类基金产品的方式去操作银行理财产品，就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只公布理财产品一个大概的投资范围，而是需要向投资者披露每笔投资的方向，每期公布的季报可以显示投资资产的比例及前十大品种等信息，甚至需要披露每个交易日前一天的净值及产品投资明细。

　　他同时强调，只有在公允价格取得后，净值能反映出投资品种风险的情况下，才能完全公允透明的向投资者披露风险，从而让投资者去承担相应的风险和收益。

　　“这种操作手法对银行来说完全是可行的，今后要做的就是对银行理财产品采取更为规范的管理，包括销售、会计核算、托管、投资组合的方式等，运用专业化的资产管理来进行运作。”张旭阳表示。

　　张旭阳还透露，明年光大银行在理财产品的开发方面将采取坚持固定收益产品加组合投资管理产品的策略，在开发新产品时，将会加入更多元化的因素，将夹层融资、并购、养老地产等模式加入理财产品的设计结构中。

　　“理财业务将会成为金融机构混业经营，打开大同业、大市场业务局面的产品黏合剂。”张旭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