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美国佛罗里达州州长查理·克里斯特否决了一项允许大型保险公司未经批准而自行提高财产险费率的议案，一时间引发了各方的激烈争议。这也是继今年年初State Farm沸沸扬扬的退出事件之后，佛罗里达州保险市场所发生的又一起“费率门”事件。

　　无论从历史上还是从地理上看，佛罗里达州一直是美国最容易受到飓风侵袭的州。在每年的飓风季节里，飓风总是牵动着全州上下每个人的神经。而近年来，随着飓风进入新一轮的活跃期以及佛罗里达州人口与财富的集中，飓风给佛罗里达州带来的威胁也越发显得严重。在这种背景下，作为该州传统上分散和转移飓风损失重要场所的保险市场，很自然地成为各方利益角逐的焦点。而在利益角逐的过程中，一方面，以佛罗里达州政府为代表的政府力量，为了赢得广大投保人的政治选票，利用行政干预手段刻意压低本州财产保险市场的费率，而另一方面，以众多私人保险公司为代表的市场力量，为了争取自己的经济利益，在州政府的干预下频频反弹。近段时间接连发生的“费率门”事件，正是佛罗里达州巨灾保险困局的缩影。在这里，我们不妨一起回顾佛罗里达州政府对巨灾保险市场干预的来龙去脉，并探寻政府和市场产生冲突的背后原因。

　　要了解佛罗里达州政府对巨灾保险市场的干预历史，我们就必须从“安德鲁”飓风谈起。

　　1992年是佛罗里达州乃至美国保险业历史上具有标志意义的一年，因为这一年所发生的“安德鲁”飓风不仅带来了创纪录的约200亿美元的保险损失，还直接导致了10余家保险公司的破产以及美国财产保险业整体偿付能力的削弱。然而，“安德鲁”飓风对保险业的影响不仅仅体现在大规模的飓风损失上，它所引发的保险市场生态环境的变迁，从某种意义上说更为深远。

　　在“安德鲁”飓风之后，很多保险公司开始考虑停止或减少在佛罗里达州开展飓风保险业务。于是，佛罗里达州飓风保险产品的供给开始减少，价格也开始攀升。

　　飓风保险产品的供给和价格出现波动，这本来是商业保险市场上的平常之事，然而，对于多次经历惨痛飓风损失的广大佛罗里达居民来说，却是很不愿意看到的情形。他们开始抱怨“买不到”和“买不起”飓风保险产品，并以选票为工具向州政府施压。在这种压力下，佛罗里达州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干预保险市场，以维持市场稳定。

　　佛罗里达州政府对保险市场的干预主要包括3个方面：第一，成立了具有半官方性质的佛罗里达住宅财产和意外联合承保组织，允许它以较高的价格向风险很高并且无法从商业保险市场获得保险保障的居民提供飓风保险；第二，成立佛罗里达飓风巨灾基金，赋予其政策优惠以扩张资本规模，向州内保险公司提供巨灾损失再保险；第三，对保险费率进行管制，佛罗里达州保险监管局会对保险市场上的所有费率进行评估，以确保费率公平、合理。

　　从后来的运行情况看，应该说，这些措施在促进佛罗里达州财产保险市场的稳定、缓解民怨、提高保险覆盖率等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然而，与此同时，由于这些干预措施影响了私人保险市场的正常秩序，私人保险市场与政府之间的矛盾开始显现。比如，在“安德鲁”飓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保险监管部门和私人保险公司之间对保险费率的合理性问题一直都存在着争议，而这一问题也成为影响私人保险市场和政府彼此关系的最敏感因素。

　　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政府干预开始成为佛罗里达州巨灾保险市场的组成部分。政府直接干预巨灾保险市场的做法，也为佛罗里达州政府今后的进一步干预提供了可能。

　　2004年和2005年，美国接连遭遇到历史上罕见的飓风损失，特别是“卡特里娜”飓风全面刷新了“安德鲁”飓风的纪录，给美国财产保险行业和国际再保险市场带来了巨大损失。在这种背景下，位于飓风重灾区的佛罗里达州再一次面临着保险市场的供给收缩和费率上涨，随之产生的是对高价保费的大规模民怨。于是，佛罗里达州的飓风保险问题很自然地再次超出了保险市场的范畴，演变成为一个敏感的政治问题。

　　2007年，新一届的佛罗里达州政府为了实现竞选时所承诺的“降低居民购买财产保险的成本”这一目标，采取了两条更为激进的措施：第一，允许具有半官方性质的居民财产保险公司以较低的费率与私人保险公司就一般保险业务进行竞争；第二，提高佛罗里达飓风巨灾基金的承保能力，并允许其以低于竞争再保险市场的价格向私人保险公司提供再保险。

　　相比于“安德鲁”飓风之后的措施，佛罗里达州政府此次所采取的措施进一步强化了对市场的干预力度，对私人保险市场的冲击也更为强烈。这是因为，不论是允许具有半官方性质的居民财产保险公司与私人保险公司进行竞争，还是允许佛罗里达飓风巨灾基金以低于市场价格向私人保险公司提供再保险，都会进一步压低保险市场上的平均保险费率。从短期来看，虽然政府人为压低保险费率可以赢得选民支持、增加政治筹码，但从长远来看，这一做法将会对私人保险市场带来“排挤效应”，压缩私人保险公司的生存空间。近期佛罗里达州保险市场上的“费率门”事件就是很好的注脚。

　　佛罗里达州的巨灾保险市场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样本，它向我们清楚地展示了当私人保险市场无法有效应对频繁发生的巨灾风险时，政府干预是如何不断自我强化以及这种强化会带来什么后果。然而，面对这一巨灾保险困局，我们并不能对政府干预进行简单的否定或肯定，因为经验已经表明，巨灾保险问题往往会超出经济问题的范畴，演变为复杂的政治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很难用一个统一的标准来判别佛罗里达州巨灾保险市场的成功与否，也很难预测它今后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因为这取决于下一场大规模的飓风何时到来，以及届时政府和市场的力量对比。